南京沦亡期间玄奘遗骨出土委曲

kjha780 · 发表于 2022-8-1 16:51

胡耀（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讨生）

南京市玄武区九西岳公园内有一座2003年建成的玄奘寺，山巅绿树丛中挺拔着一座南京沦亡期间修建的五级楼阁式砖塔，名为“三藏塔”，塔前还安置着一尊2001年完工的玄奘满身负笈青铜塑像。唐代高僧玄奘（三藏法师）是中国人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人物，他与南京有何渊源，九西岳公园内为何有与他相关的多处纪念物？这背后奥妙而又复杂的历史隐情，实在与侵华日军1942年冬在南京意外挖掘出玄奘遗骨亲近相关。

日军意外发现遗骨

1942年冬，日军高森隆介军队为修建稻荷神社，在南京中华门外明代大报恩寺遗址掘土施工，意外挖掘出埋藏在地下的大报恩寺三藏塔修建砖石。砖石下方是一倒圆锥形异质土层，再继续往深处挖掘三米半许，居然发现一石椁。石椁内围59×78厘米，深约57厘米。在其内，更藏一石函。石函底面积为51×51厘米，高30厘米。石函之内，则有藏于薄铜匣内的“头骨一部分”，薄铜匣已相当腐蚀，从其破片中可辨识出“唐”“三藏”“师”等字。此外，石函内还藏有银制小箱、金制僧像、玉器等宝贝。尤其关键的是，石函两侧别离有北宋天圣丁卯年（1027）、明洪武十九年（1386）的刻字，其中明代刻字曾遭毁损，有五字漫漶难识，兹按刻字顺序迻录以下：

大唐三藏大遍觉

法师玄奘顶骨早因黄巢

发塔今长干演变大师可政

于长安传得于此葬之

天圣丁卯仲春五日同缘弟

子唐文遇弟文德文庆

门生丁洪审门生刘文进

门生张霭

奘法师顶骨塔初在天禧

寺之东冈

大明洪武十九年受菩萨戒

门生黄福灯□□□□□

普宝迁于寺之南冈三塔

之上是岁丙寅冬十月传

教比丘守仁谨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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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天圣丁卯年（1027年）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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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洪武十九年（1386年）刻字

玄奘于公元664年圆寂，初葬于白鹿原，669年迁葬于樊川北原（今西安四周），并建墓塔及兴教寺供奉。但石函笔墨指出，因“黄巢发塔”，南京长干寺演变大师可政从西安传得玄奘遗骨，葬于南京，且玄奘遗骨在明代曾由南京天禧寺（原长干寺更名）之东冈迁至南冈。日军此次挖掘的大报恩寺三藏塔遗址，前身正是天禧寺三藏塔。

这个很是偶然的发现，自是非同小可，日军遂一面临此秘而不泄，一面构造展开观察。约在1943年1月，日军综合石函刻字与文献记录，认定石函中的遗骨即玄奘遗骨。而这一惊人消息，也终究没法继续封锁，成为在南京、上海等沦亡区颤动一时的严重事务。

日军发现遗骨之事何时被公然？国内学者普遍以为，1943年2月3日“南京伪《民国日报》对日军发现玄奘‘佛骨’事初次加以报道”（《侵华日军在南京推行和拔擢殖民文化的各种手法》，《日本侵华史研讨》2015年第2期）。日本爱知大学研讨员坂井田夕起子对玄奘遗骨相关史实有深入的研讨，她指出，“最早报道发现遗骨的不是汪伪政权的媒体，而是上海的日文报纸《大陆新报》”（《“战争的负遗产”,还是“文化交换的意味”》,《近现代国际关系史研讨》第9辑，2016年9月）。坂井田夕起子所指的这条报道，系1943年1月22日上海《大陆新报》刊登的《三蔵法師の遺骨か南京で謎の石棺を発掘》。据笔者查阅该报原文，此条报道还配有日军挖掘现场照片，工地上散落着的石构件异常夺目，图文相配极具视觉冲击力。《大陆新报》是朝日消息社与日本军部合作在华刊行的日文报纸，总社设在上海，南京设有分社。1943年2月18日，南京一位签名“涵唐”的作者在《“唐玄奘”遗骨及石棺考证》文中暗示，他是从1月21日南京《大陆新报》获知日军掘得玄奘遗骨消息的。汪伪政府行政院文物保管委员会委员陈廖士在1月28日颁发的《三藏法师石棺出土续记》中亦称，“因发现地在军事地区中，未能实地考查”，“我国报章，记录的很少”，他因阅南京《大陆新报》而得悉详情。1943年《大陆新报》南京版今已难以查阅，但按照“涵唐”及陈廖士之述，初次公然报道日军发现玄奘遗骨一事的，极有能够是1943年1月21日南京《大陆新报》，而非坂井田夕起子所考证的1943年1月22日上海《大陆新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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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1月22日上海《大陆新报》的图文报道

南京《大陆新报》刊登此讯后，“顿时引发很多人的留意”，“有很多考古的朋友”向陈廖士探问。2月3日，南京伪《民国日报》刊登《中华门外发现现代石棺考证为唐三藏遗骨》，此系南京初次公然的中文报道。同日，伪文物保管委员会举行研讨恳谈会，该会日籍研讨员谷田阅次报告“前在中华门外挖掘唐三藏法师玄奘之遗骨经过，并根据文献研讨报告，确系玄奘之遗骨”。谷田阅次还撰写了长篇报告《三藏塔遗址之挖掘》，其中引述了两条史料——南宋景定《建康志》云：“端拱元年，僧可政往终南山，得唐三藏大遍觉玄奘法师顶骨，为建塔归瘞于寺。”元至正《金陵新志》载：“塔在寺之东，即葬唐三藏大遍觉玄奘法师顶骨所。金陵僧可政，于宋端拱元年，得之于长安终南山紫阁寺。” 谷田阅次以为，以刻文与上引文献相互参证，“则谓可政于长安得玄奘三藏之顶骨而葬因而寺，殆完全分歧”。

谷田阅次确认遗骨身份后，2月9日、10日，南京伪《中报》又刊登伪文物保管委员会研讨部干事顾蔗园考证文章，顾氏按照古籍记录和此次出土文物，也认定日军发现简直属玄奘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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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田阅次绘制的石函出土位置表示图

遗骨的争议与移交

日军占据南京时代，非常重视操纵宗教对中国公众施加影响，到达其点缀承平、钳制思惟的目标。遗骨身份确认后，日伪便在言论上大举宣扬，南京伪《京报》《民国日报》《中报》颁发多条相关报道。2月21日，伪中心广播电台“以仅借报章笔墨颁发，恐仍不敷以资普遍”，专门约请谷田阅次、顾蔗园二人在该台颁发题为《唐三藏法师玄奘遗骨挖掘之经过》的广播演讲。但在高调言论之外，社会上并非一片拥护之声。

“涵唐”在《“唐玄奘”遗骨及石棺考证》文中写到，日军挖掘玄奘遗骨消息传出后，“论者或疑信各半，在报上所见的考证笔墨，定见亦纷歧致”。“涵唐”以为，以玄奘在中国史上的职位，若可政传得遗骨，必使人相当留意，但在宋人游长干寺诗词中，都不曾提到有关玄奘遗骨的事，“可见可政所埋葬简直属玄奘与否，也是很使人思疑的”。日人赖澍边曾于遗骨出土数往后，“从日本人某氏之拜托，观察其真伪，于一个月间，作各方面之研讨，其成果，与颁发于消息纸上者，得稍异之结论”。赖澍边对“黄巢发塔”的实在性提出质疑，以为典籍上并无记录，以玄奘的显赫申明，“其遗棺之祸厄，或遗骨之分离，如此大事，乃绝不著于史册，依此判定，决无如是祸厄”。但他亦指出，应将史学研讨与宗教热情区分隔，“在史的冷静之眼光，虽决难以为真属玄奘顶骨”，“在宗教的热情，关于其正否，形而上的处置，自不待言，真的勿论，假如可疑，决不拘泥，实为常规”。因而可知，日军发现玄奘遗骨后，社会各方面关于其真伪判定的态度很是复杂多元。

1943年2月23日，玄奘遗骨从日军控制下转移至汪伪政府。一般风行说法称，日军挖掘出玄奘遗骨的“这一偷盗罪行未几被发现，1943年2月3日经南京《民国日报》表露，立即引发了南京市民和全国释教徒的严重抗议。在强大的言论压力下，2月23日，侵华日军高森部不能不将盗掘的玄奘顶骨等文物交还中国”（南京市玄武区群众政府编著：《钟灵玄武》，南京出书社2014年版）。实在此说于史无征。

2月9日，伪交际部长兼文物保管委员会委员长褚民谊会同日方前往参观出土文物，并口头约定由该委员会向日方接收文物，未来拟在该委员会博物馆公然展览。为表现对汪伪政府所谓“主权”的尊重，2月23日，日方在中华门外施工地址举行移交大典，日本驻汪伪大使重光葵、高森隆介、褚民谊等日伪双方代表及僧侣等共五百余人加入仪式。高森隆介将写有移交文物明细的“奉移目录”交给重光葵，再由重光葵转交褚民谊。重光葵在现场致辞中宣称：“三藏法师遗骨之发现，实为天下之大事，东方精神文化释教鼻祖三藏法师遗骨发现，正意味东方前途之光亮。”重光葵隐晦地将玄奘遗骨的发现与日军所谓“大东亚战争”相联系，掩耳盗铃地将之视为日军侵犯扩大的佳兆。同日，伪文物保管委员会在其大礼堂举行奉迎仪式，高森隆介、褚民谊、伪考试院院长江亢虎、伪中心大黉舍长樊仲云等加入。日伪双方代表致辞、僧侣诵经、上香致敬后，仪式竣事。日方随“奉移目录”转交汪伪政府的文物共十项：

（一）顶骨一部分；（二）金佛像1座；（三）纳骨小龛及银制、锡制箱3个；（四）石龛1个；（五）黄铜佛器4个；（六）瓷陶佛器5个；（七）锷形玉饰1件；（八）珠玉及其他杂品35件；（九）古钱322枚、古钱破片38个；（十）供养麦粒1包。

伪文物保管委员会将上述文物盘点后，交该会博物馆整理，并在博物馆二号馆摆设室公然展览。

三藏塔与遗骨奉安

褚民谊2月9日会同日方参观出土文物时，即商议拟将玄奘遗骨及石函迁葬于南都城南普德寺，另建坚忍石塔，俾垂久远。日伪双方的这一设想，即是明天南京三藏塔的最初选址计划。

有关三藏塔的根基史实，迄今仍众说纷繁。例如，该塔建成时候即有多种概念，南京市文化和旅游局官网在2018年公布的《南京市文物庇护单元名单（358处、368点）》中，将该塔年月定为1943年；又有学者称该塔于“1944年9月间完成”（《侵华日军对南京释教奇迹的摧残与操纵》，《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讨》2018年第1期）。三藏塔究竟是若何修建、完工的呢？

因建塔所需用度较多，约在1943年春，重光葵与褚民谊联名倡议重建三藏法师顶骨塔捐献倡议，并暗示重建骨塔地址选在“文物保管委员会内山顶”，伪文物保管委员会那时设于鸡鸣寺山麓，可知该塔选址已发生初次变更。6月15日，褚民谊就重建三藏塔等事建立准备委员会。6月28日，准备委员会召开工程设想专门委员会初次会议，会议决议：“重建三藏塔地址，拟就大报恩寺原址、普德寺、毗卢寺及鸡鸣山四周，收罗公共定见，然后提出大会决议。”“三藏塔型式，决议模仿西安之玄奘塔型式，塔顶配以庄重刹柱，相轮九重，用鱼肚式（即中心一轮特大，高低渐小之流线型式）。”“修建材料，决议为砖塔。”“古塔藏经，原有先例，未来重建三藏塔时拟征集善常识者工楷写经，与玉器、珍玩、货币等物一同附带塔中，以作纪念。”7月23日，工程设想专门委员会召开第二次会议，褚民谊报告：此前制定的四周选址计划，经实地考查以后，均不甚适宜，“比来觅得承平门内之鸡笼山（又称覆舟山），上有小九华庙，其地居百姓政府之左方，与鸡鸣山左右掩映，擅风光之胜，与玄武湖一城堞之隔，颇属适宜”。会议决议，在实地勘测、再度商讨后，即可施工。“鸡笼山”即今之南京九西岳，三藏塔修建地址当在会后未几即获得终极肯定。9月19日，日伪在九西岳举行破土奠基仪式。1944年4月，三藏塔第一层已完工，褚民谊与日本驻汪伪大使谷正之前往参观。7月5日，日伪为庆贺三藏塔工程完竣，举行结顶仪式，谷正之、褚民谊、伪满驻汪伪大使吕荣寰等百余人加入。

1944年10月10日，玄奘遗骨奉安仪式在伪文物保管委员会大礼堂举行，谷正之以及伪满、意大利、德国驻汪伪大使等三百余人加入。经鞠躬、拈香、分骨等仪式后，褚民谊捧玄奘遗骨匣，江亢虎等捧持古货币、手写佛经等附葬物，随僧侣排队步行至九西岳，于三藏塔前设坛举行入塔仪式，将遗骨与附葬物封锁于塔底穴之石匣。三藏塔由此成为行将走向穷途末路的日伪政府在南京修建的一处特别修建。10月21日，汉奸周佛海在日志中简要描写了他旅游三藏塔的情形：“旋旅游新建之三藏塔，在玄武山上，由山步行至城墙，俯瞰后湖残叶……”（按：“玄武山”即九西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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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10月10日，日伪政府举行玄奘遗骨奉安仪式

为展现日伪交换合作的形象，扩大此事影响，汪伪政府还于1944年将部分玄奘遗骨分送北平、日本等地供奉。

1945年8月抗战成功后，南京公众激烈要求断根日伪遗毒。据1946年2月《至公报》记者观察，三藏塔塔基本来所刻碑记中褚民谊的姓名，已被铲去。1982年，三藏塔被列为南京市第一批文物庇护单元，至今仍耸峙于九西岳公园，成为阿谁黑暗年月的无声见证。

义务编辑：于淑娟

校订：栾梦

andy2008 · 发表于 2022-8-1 16:52

南京埋藏玄奘遗骨的三藏寺的前生今世。

一生有你 · 发表于 2022-8-1 16:52

以日伪之狡猾，可能还回的不是真的玄奘遗骨，狸猫换太子也不是不可能。

向往香榭里大街 · 发表于 2022-8-1 16:52

“黄巢发塔”是什么意思？

一路平安 · 发表于 2022-8-1 16:52

最近火爆的玄奘寺和这个有关系吗？

jiangkuo · 发表于 2022-8-1 16:53

现在，南京灵谷寺里有玄奘遗骨

偶的偶爱subaru · 发表于 2022-8-1 16:54

是供奉日军甲级战犯的那个玄奘寺?

qsf388 · 发表于 2022-8-1 16:54

鸡鸣寺中的玄奘遗骨呢？

VODrjwqK · 发表于 2022-8-1 16:55

据说玄奘大师的遗骨最终被供奉在台湾日月潭岛上的玄光寺。

5915 · 发表于 2022-8-1 16:56

即然至今考古界没有定说，那题目应“玄奘遗骨”应带引号。这样才严谨。

TonnyLee · 发表于 2022-8-1 16:57

有悟空遗骨没？

水皮 · 发表于 2022-8-1 16:58

南京埋藏玄奘遗骨的三藏寺的前生今世。

CCIpIuxf · 发表于 2022-8-1 16:59

应该还回陕西护国寺

yoyoeyin · 发表于 2022-8-1 16:59

石椁上无法辨别的那五个字应该也是被铲去了

菡萏 · 发表于 2022-8-1 17:00

南京建都就没有时间长的，并且还是多灾多难！

huazai5588 · 发表于 2022-8-1 17:01

真不真的南京能在乎?!

SochGzoz · 发表于 2022-8-1 17:01

写的很好。

cpimbfg · 发表于 2022-8-1 17:02

老本早吃光了不是？！

南京沦亡期间玄奘遗骨出土委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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